火车蒙恩记(上)

王石牧师

 第二次世界大战结束时,我已在军中服务,任康乐队长,因我会编导话剧,及会许多种乐器,外表也还不错,所以在军中很出风头。某次在东北,上级派我们去一女学校辅导她们的音乐队排演。当时有些女学生追求我,其中一位塞了一张纸条在我袋里,回家一看,原来是这女孩子的地址。正近我住处,於是某日我就按址前去探访。发现她家开一大百货公司,她的住家就在那百货公司楼上。她接待我在她客厅坐,稍谈之後,她就暂时离开,我就发现在我座旁有一簿子,我顺手打开一看,大吃一惊,原来上面写满了我的名字“王石”“王石”。过了一段日子,我的部队调往另一城市,怎知某日,这女孩子竟突然带了她的行李来找我。因她不但长得漂亮,而且擅唱女高音,比我们乐队的女高音歌手还好,於是我就安插她在我的乐队,并且和她结了婚,生了两个孩子。

可怜好景不长,1949年我携家随国民党来到台湾後,生活艰苦,妻子去餐厅和夜总会歌唱,起初是为了协助家计,只因她美貌善歌,就有人追求她,她竟离弃我而不知去向了。她原本是我事业上的好搭档,又有艳丽的容貌,美妙的歌喉,我的生命中实在不能失去她。我每天回到家里,面对空荡荡的屋子,及嗷嗷待哺的幼儿,实在心烦意乱,痛苦万分,於是藉酒消愁,愁更愁。这时心里有个念头:“自杀”“自杀”,人活著太没有意思。”

於是我去药房买了两瓶安眠药,当时一般人是不准买那麽多,店员以为我是军医就卖了给我,我就拿著两瓶安眠药乘火车到台中日月潭去跳湖。心想又吃安眠药,又跳湖,双管齐下,一定死定了,一了百了。

痛苦使我精神不继,不知为何我在中途下了火车,找到一家叫“大安旅舍”暂时住下来,我叫伙计不要叫我,我预备吃下两瓶安眠药,睡一觉,如果服务生发现,也来不及救了。那“死”是唯一能解决我痛苦的办法。

我打开安眠药的瓶,正准备吃,一个声音对我说:“人死不能完,自杀要下地狱。”左顾右盼,那声音不知来自那儿。正放下想不吃,另一个声音却说:“怕死?怕死?自杀要有勇气!”回想起来,那正是天人交战,圣灵与魔鬼交战。圣灵给人生命,平安,魔鬼要强夺人宝贵的生命,灵魂。我再也待不住,於是起身离开旅店,再往火车站的方向走,迷迷糊糊地又上了下一班的南下火车。

那时台湾人口稀少,搭火车的人也不多,我不知进了那节车厢,从我对面来了一位肥头大耳,好似大老板模样的人,正坐在我对面。我心里实在不高兴,心想那麽多位子不坐,偏坐我对面。我坐的是餐车,他擦擦汗把一本厚的书放在桌上,然後不知他对我开讲什麽。

我已经几天都没有好好吃饭,睡觉,精神恍惚,似乎他在讲什麽信仰耶稣基督的事。我一句也没有听进去,心想:这种人我最看不起,我最讨厌什麽宗教,还不是指佛穿衣,赖佛吃饭,全是些教混子,我厌恶极了。我一路抽著烟,吞云吐雾,只见他嘴唇在动,说什麽也听不进。他讲了半天突然有一句话冒出来:“你要得救阿!”我好像被人电击,这句话正是我多日来心中的呐喊,但是谁能救我呢?我正要去跳日月潭,但我实在也并不想死呀!活著又太痛苦,怎麽才能活下去呀!

他这时拿起手边的那本圣经,翻开的那一页,正是罗马书第十章第九至十节:“你若口里承认耶稣为主,心里信神叫他从死里复活就必得救,因为人心里相信就可以称义,口里承认就可以得救。”他要我念这段经节,说:“就是那麽简单,就必得救。”那时我心里急切想得救,不要去跳湖,就很单纯的说:“耶稣阿!你是我的救主,我从心里相信你第三天从死里复活。”他说:不是“也许”“可能”得救,是十分中肯地认识“就必得救”。这也是心口合一的奥秘。

实在非常奇妙的事发生了,当我十分诚心地承认耶稣是我的救主,我破碎失落的心好像又找了回来,回到了原位,是那麽温暖,阿,多日忧伤痛苦的心,因呼叫主名而得著滋润,得著甘甜和力量!

那位传道者定睛看我,惊呼,“阿!你真的得救了!”我告诉那传道人,我原本要去日月潭自杀,没想到他正坐在我对面传福音给我,使我重生得救,打消了自杀的念头。他说:手头那本圣经,前些日子写好,要在圣诞节时送给一个姓王的弟兄,但似乎没有一位姓王的弟兄可送。原来那麽奇妙的事是预备给我信主後来读。也正巧他坐这班列车是去台南成大参加他女儿校园团契,关於信仰基督的专题讨论会。

奇妙伟大的 神实在差遣他的使者,四围安营搭救我脱离一切凶恶。本来几天没吃饭光喝酒也不觉得饿,那时突然感觉饿了想吃东西,在餐车上我吃了一顿香甜的饭。我以往的习惯是饭後一支烟,快活胜神仙,我正要点火去抽,里面有声音说:“不可以”,照例饮一杯清酒,但奇妙竟没有胃口,我问那位传道者, “基督徒是不是不抽烟不喝酒”他说是的,我立即将烟和打火机丢弃在火车窗外的荒郊田野。这一刻我实在经历到 神住在我心里的大能大力,我不再想去自杀,我的人生有了新生的盼望。这样,我既不自杀,我就回家去。

我的妻子,当她离家出走时,是请一位老兵照看我的孩子 ,我到家时,那老兵锁了门出去喝酒去了,我在门外等了许久,及至他回来打开门一看,三个孩子蓬头垢面像小乞丐一样,我内心一阵酸痛,极为痛苦。面对这一光景,刺心之痛,令我无法入眠,忽然想起那传道人对我说过“遭遇难处就祷告”但我又不会祷告,只说:“主阿!主阿!我好痛苦!好痛苦!”虽然是这样简单地哭诉,他听见了,他怜悯了,我竟睡著了,而且睡得十分香甜。次日我就决定再回金门部队。

现在我不去自杀了,但又面临非常辣手,难以解决的许多现实问题,为因我原本由金门返台湾,有一个月的圣诞假期和年假,当我遇到情感打击准备结束生命时,自然不回金门,也就不在乎回营的时间。但现在情况不同,我必须按时回去,就赶紧去买船票却已经迟误,因船票已经卖完,下一期的船票须等一个月。天阿,怎麽办?迟期回营必受军法处置,怎麽办?心里不由紧张起来。

感谢主,想不到正在这走投无路时,突然有人来通知我明天有一条船载著军粮去金门,问我愿否押送这军粮去。我即刻满口答充,马上去买船票,可是卖票员一看我的证件就说:“中校,你的证件已过期,请你重新申请新证”。我想若重新申请新证,势必误期,不能随这条船走,所以我就央求他,可不可以请示他的上级通容卖一张船票给我,他起初不肯,我再三恳求,他肯了,便摇电话(那时台湾电话还用摇拨机)等了一会儿,对方无回应,他说:可能对方已下班了,这时售票员也准备下班。我心中着急万分,迫切恳求他再试一次,于是他勉为其难地再去摇电话,仍无回应,他说:对方已下班了。我说:“我最後一次的请求你再摇一次”那时我心中迫切地祷告,虽我信主不过几天,我牢记著那传道人告诉我,一有急难就向主说,没有话说就奉主的名说:“阿们!”我当时很自然地向神呼求说:“主阿!一定要给我船票!一定要给!一定要给!…”一连三次向对方摇电话,最後接通了,他就说有位中校押军粮去金门,但他的证已过期,可否给他船票?我心中又满有信心地自语说:“可以啦,可以啦”果真可以啦,他将抽屉打开,将船票拿出来,给了我一张。哈利路亚!主是听祷告的。

於是我就同另外一个兵去点粮。那些日子我受重大刺激,头脑似乎不大清楚,但主帮助我,那麽多的一船军粮,—一清点核对,完全无误。但又忽听天气报告称,将有台风,船不能开。这样,我又遇新的困难了,因为押运军粮,今天开船,明天就到,所发给的押船费我都用它买了零碎物品,剩下很少的钱,当同去的兵向我要钱吃饭时我就把所有的钱都给他了。自己的吃住竟成了问题,正烦难中忽有位军人带着一人来找我称在这船上有那人的货,托我帮他带一封信给他在金门的接货人,我就一口答应“这很容易我必照办”。当他刚走不远,忽又折回对我说:“中校,中校,饮茶,饮茶”边说边塞一些钱在我口袋里。这样,我的吃住问题解决了。

船抵金门,我回到部队,同僚们见我回来,个个神色凝重,我问何故,他们说我逾假不归恐要受军法审判,就在这时忽接军法处要审问我的通知,我打听军中朋友,军法处为何要审问我,他们说近因国共关系十分紧张,新公布逾假不归算是逃亡罪,杀一儆百,死刑无误。

这时的军长是刘玉璋,是杀人不眨眼的,我的心极感紧张,心想我本要自杀,主救了我,没有死,我回到军中今面临军法审判,似乎还是难逃一死,我现在心中有主宰,不愿意走向灭亡的道路,於是我找到一处安静的海边,大大痛哭。忽然想起“遇难处,要祷告”我就祷告求主救我,突然 神的智慧向我显现,心中有声音说,去见军司令,刘玉璋上将。

那时已是深夜一点钟了,但我不管,仍走向司令部去,守卫的兵我都认识,有的是我旧部下,他们见我就问“中校,这麽晚,你来作什麽?”我说:“我要见司令”。我问:“司令有没有睡觉?”他说:“前线正很紧张,司令那里还能睡觉,你可以进去”於是我就进去,见司令正在办公,我就静静地坐下,过了一会儿,司令将笔一放就问我说:“你来作什麽?”我说:“报告军长,现在军法处通知我,要审判我”军长说:“是要审判你,因你逾假不归,现在前线紧张,你罪同敌前逃亡”。我回答说:“我是押著军粮在船上,又遇台风,船期迟误。我押运军粮归营,也是替军中服务,应该可以扣除在船上逾假的时间。”司令无话可说,就提笔写一豁罪证明给军法处,“王石拿到押运证明,免于军法审判。”

思想这事实在奇妙。如果我买到船票,以普通客舱回营,算来也是逾期,那时没有什麽坐监的,多数是枪毙。那时我信主才几天,神实在再度救我性命免於死亡,正如诗篇71篇第20节:“神叫我们多经历重大急难,必使我们复活,从地的深处救上来”。这位又真又活的 神,使我一生一世笃信不疑。(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