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界上最快乐的人——《二、太平洋联邦街(3)》

代摩士

这一椿微妙的任务必需物色一位适当的媒人。经过他们长期的讨论(当然是没有我的份),爸妈终于决定拜托拉法尔·贾诺以安(Raphael Janoian),他是父亲妹妹西龙(Siroon)的丈夫,我的姑丈,我在暗想,这真是一个好兆头,我的六位姑丈中,贾诺以安是我最喜欢的一位。他有一个很大的废物堆场,当我在十四岁的时候他就任我在堆中随便选择零件是我凑成了我的第一辆汽车。祂的废物场因为业务上的需求每天都和加百利恩的废物公司有来往。

我还记得当他从西拉甘·加百利恩作公事访问回来的时候,我如何兴奋地去迎接他。可是贾诺以安姑丈并不是一位草草推卸任务的人。他很谨慎地进入了我们的起居室,接受了一杯浓茶,加了糖,搅拌了好久。

“怎么样,拉法尔。”爸爸开始问。

“是呀,以撒,”贾诺以安姑丈回答说,“日子决定了。加百利恩家很高兴迎接沙加里安家的访问,日期是下个月廿日。”

同意我们家去访问!那么,至少他们家没有自动地拒绝我的求婚。最低限度露丝也愿意对我加以考虑。我脑海中就是如此在想。

最后七月廿日来到了。我完成农场工作的时间可算得是个新纪录,接着便开始准备访问。我洗浴,淋身,一次不够再来一次。我刷牙差不多都要把牙上的珐琅质刷下了。我用了两种消毒液立时得灵和拉福利士,拼命地洗刷我务农污秽的手指甲,差不多把刷子上的毛都要刷掉了。

我听见爸已将那辆派克车从车库倒了出来。最后我还是冲上房间把鞋上的污点擦一擦,又在我第三次修脸刮破的伤痕上涂了一些消毒剂。

“代摩士!”父亲在车道上大声喊叫着说,“你在干什么——难道想化妆得比露丝更美吗?”

坐在后座,挤在妹妹们之间,我从没有想象从东洛省东尼到太平洋联邦街四三一一号为显得这么远。终于我们到达了。我们排成一列走上了铺着石子的小道,两旁都是娣龙·加百利恩所种植的各种厨房所需用的蔬菜。前面敞开了,他们站立在那里;西拉甘和娣龙,露丝的哥哥爱德瓦,叔伯们,祖伯父母和祖叔婶们,堂表兄弟姊妹们不计其数。在他们后站着的就是露丝,她夏装的颜色正如她的名字一样是玫瑰色的。

我并没有机会可以很长的时间注视她,因为不久就是依照亚尔美尼亚的惯例,男女分座了。我正在想,当我目光移向露丝的时候,她们正在谈些什么。露丝的年纪和我的妹妹路茜差不多;我就在想如果是我和露丝谈话的时候也能像路茜那样地自然那样地流利吗。

父亲和西拉甘·加百利恩坐在垫得很厚的椅子上很严肃地在交谈也没有我的份。无论他们在谈的是什么,双方都显得很融洽;加百利恩先生对爸爸说,“我一定会把你的信息转告露丝的。”

两星期后贾诺以安姑丈带来了重要关头的答覆。

露丝愿意嫁给我。

既然答覆是“是”按照传统就得在新娘家连续庆祝五天。那些都是热闹的晚会,有歌唱,有食物,演说,互相道喜,依照亚尔美尼亚的惯例这并不单单是两个人结婚,更是两个家庭的结合。

有一晚露丝举行了一个钢琴晚会,当我看着她的手指在琴键上来往飞翔的时候,我心里充满着一番无比的自豪。我也曾学过小提琴,结果是老师和我互相同意,并且听过我拉提琴人也赞成,终于就怎样结束了。福伦丝却承受了我的小提琴并继续了功课,她也在那个音乐会中演奏——年纪才八岁,可是她弯着柔软的右臂在雪亮的木器上抑扬演奏是非常优美的。

另一晚是赠送“聘礼”的日子,按着惯例男孩送一份礼物给女孩以象征这个新关系。我送的是一只享有钻石的手表。这件礼物又是由父母所选择的,我得亲自走入妇女们聚集的屋子里将手表给露丝戴上。在肃静中,众目都注视着我,连我的手指都麻木了。最初我解不开手表带的攀扣,后来又扣不上。那时我正在想,我在农场拆开一件农耕机的零件是毫无困难,修理后也可以随便地重新装复原状。最后还是露丝自己用她的右手替我把表带很敏捷地扣上的。

接着长辈们又有一大串的事情要决定,诸如婚礼的地点和日期。大家都认为在格莱士街的教堂要容纳数百来宾是嫌小了——并且,有些正教徒的朋友们宁可死也决不踏脚在我们的教会。最后决定婚礼还是在新郎家举行,完全的家乡味,接着便是结婚宴会的大事(当然这是一件大事,特别对亚尔美尼亚人来讲是一个众目共睹的中心路程碑)决定在后园的两个网球场上举行。

提到婚礼的日子,加百利恩家坚持要在一年以后。他们解说,时代变了,虽然我的母亲是在十五岁结婚,露丝的母亲结婚时才只十三岁。故现代的女士一定要到成熟后方能成家。我们要等到露丝十六岁的时候才能结婚。

当大家都在忙着讨论我们的事并决定我们的未来,可是露丝和我却连讲一句话的机会都没有。依照传统,正是订婚后并且近远亲都请到了,也不过是一个公式而已,然后未婚夫妇才可以交谈。

到了庆祝式的第四个晚上我实在是忍无可忍了。也管不了什么传统不传统,就站了起来。

“加百利恩夫人,”我超过众人的头说,“我可以和露丝谈话吗?”

在这惊动的场面下娣龙愣住了瞪着眼望着我一言不发。然后摇摇头表示说我们这年轻的一代成了什么体统,她还是把我和露丝引入另一间屋内,搬来了两张直背椅子并排地放下屋子中间,就让我们两人单独在那里。

这是我们有生以来的第一次。突然地我再三练习好了的亚尔美尼亚的讲词一句都讲不出。我准备好的事如何表达我的感情——尤其是因为西拉甘·加百利恩对市内的“好莱坞狂”大为不满,所以在家中英话是禁止的。我原想对她说她是世上最美的女子,我愿终生尽力使她快乐。可是我连一句话都记不起来,哑口无言呆坐在那里。最后——连我自己都吃惊——我吞吞吐吐地说的是,

“露丝,我知道神要我们在一起。”

使我惊讶的是她那褐色的眼眶中充满着眼泪。“代摩士,”她轻轻地说,“我一生都在祷告要求我所嫁的人第一句话就是如此。”

 

三星期后时订婚礼新娘接受戒指。我们到一家钻石批发行去拣选,不用说,有很多亲属随着我们。我还记得那位女推销员的名字是依尔哈特夫人(Mrs. Earhart);我们的话题是她的女儿亚米里亚(Amelia),独自飞渡大西洋。我眼见露丝看中了盘中的一只小钻石戒指,可是母亲却选择了另一只。我们两人从没有想到有异议的事情。

订婚派对是邀请三百位来宾的入座的宴会,在一加加百利恩所有的百货店中举行。从那时起我方可以准许随时和露丝谈话,那就是说在我没有工作的晚上,往往是带着母亲亲手所做的食物而去。

在这一年中,渐渐地,母亲,露丝和妹妹们去购物的时候越来越频繁了。传统上男家要购买新娘的服装,选择一只手袋和一顶帽子就得要跑上五六次之多。露丝最得意的购买是一套栗色的服装和一双相称的鞋子。在亚尔美尼亚人中只有已婚的妇人才穿深色的服装;露丝却认为她穿了深色的服装立刻会显得长了五岁。

婚礼的日子是一九三三年八月六日。那天早晨沙卡里安全家都驶往东洛省接新娘回家。那天主宴是在晚上,加百利恩在午餐只招待了五道菜,在亚尔美尼亚的标准来讲仅只是点心而已。然后两家乘了廿五辆被花饰点缀满了的车辆浩浩荡荡地驶往东尼市。

网球场的篱笆都已拆除了,只留上玫瑰花床。那一天我能记起来只是我很稀有的单独片段。卞路明牧师(Pastor Perumean)在念那亚尔美尼亚的古老的婚仪式词时他那淡褐色的长须不断地在上下震动。一串串的电灯挂悬在松柏树间,身穿白衣的侍者在来宾席中川流不息,辛劳地托着大盘烤肉,还有那传统枣仁杏仁的结婚蛋糕是母亲花了好几天的工夫亲手烤制的。

我也记得来宾有五百位,好像每一位都作了一首亚尔美尼亚的诗文得当众朗读全场又得鼓掌喝彩。最后散宴的时候已经是十一点钟了,我真是头昏眼花,筋疲力尽,露丝却是眼眶满泪,为的是她从早到晚都穿着那双新白鞋,所以脚痛得不能开交。

当我们站在行列上向最后一位亲友道别说“晚安!”以后,我们确知的只是一点。露丝与我终于完全地,无变地,永远地结了婚——是完成了亚尔美尼亚语对这个名词最完备的意义。